研究背景

在很多科普文章或抗癌指南中，我们常会看到“控制糖分摄入”这句话。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科学家早就发现，大多数癌细胞非常“嗜糖”——它们比正常细胞更依赖葡萄糖来提供能量。这种偏好被称为“Warburg效应”（即：在氧气充足的情况下，癌细胞仍然优先通过糖酵解而不是氧化磷酸化来产生能量（ATP），并将葡萄糖转化为乳酸），是癌细胞的一个典型代谢特征。因此，很多人开始尝试用低碳水饮食（Low-Carbohydrate Diet）来“饿死癌细胞”。这种饮食方式减少主食和糖分的摄入，有研究发现确实可以在某些动物模型中减缓肿瘤生长，甚至改善一些患者的代谢状态。于是“控糖抗癌”逐渐成为一种流行的观念。

然而一项刚刚发表于《Cell》的研究却对此发出了警示。2025年7月15日，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邝栋明教授、魏瑗副教授团队在国际顶尖学术期刊Cell上发表了题为：Glucose Restriction Shapes Pre-Metastatic Innate Immune Landscapes in Lung through Exosomal TRAIL的研究论文，该研究发现，在肝癌模型中，低碳水饮食或葡萄糖代谢受限虽然能抑制原发肿瘤生长，却会通过释放富含TRAIL的外泌体，诱导肺部免疫抑制环境形成，让本应清除癌细胞的NK细胞受到抑制，从而显著增加肺转移发生风险。临床样本分析也发现：术后糖代谢低的患者，更容易出现肺转移。这项研究提醒我们：癌症治疗不能只想着“饿死癌细胞”，还要关注“身体有没有力气继续打仗”。在抗癌的路上，更需要维持好饮食与免疫之间的微妙平衡。

研究亮点

1、低碳水化合物饮食或葡萄糖代谢受损促进肺转移

本研究从临床与动物模型两方面揭示了葡萄糖代谢与肺转移风险之间的关联。在TCGA 癌症数据库和中山大学肿瘤防治中心的术后样本数据中发现，肿瘤组织中糖酵解关键酶（如HK2、LDHA）表达较低的患者更易发生肺转移，预后较差；小鼠模型中，通过低碳水饮食（LCD）或基因敲除糖酵解酶，实现系统性葡萄糖限制，可显著抑制原发肿瘤生长，但会促进肺部远端转移灶形成，且该现象在多种肿瘤模型中具有一致性。这一发现提示，传统认为“控糖抗癌”的代谢干预策略，可能在特定背景下促进转移风险。

2、葡萄糖缺乏可在肺部建立以巨噬细胞主导的前转移生态位

在进一步分析肺部免疫微环境后，研究者发现葡萄糖限制通过重塑先天免疫细胞构成，建立起以巨噬细胞为主导的前转移生态位。scRNA-seq和流式分析均显示，肺部巨噬细胞（CD11b⁺F4/80⁺）数量显著上升，并趋向表达CD86、IL-1β、CXCL1等因子，呈现免疫调节型促炎表型，可能促进免疫微环境重塑。尽管NK细胞数量未见下降，其IFN-γ与GZMB等效应分子表达明显降低，表现出功能耗竭特征，为转移细胞提供了免疫逃逸空间。

3、肿瘤来源的外泌体TRAIL可极化PVR⁺巨噬细胞，诱导肺部NK细胞耗竭

在机制层面，研究发现葡萄糖限制可诱导肿瘤细胞发生内质网应激，激活E3泛素连接酶HRD1，并通过K63泛素化促进TRAIL蛋白特异性装载至外泌体中。这些富含TRAIL的外泌体优先被肺部巨噬细胞摄取，进而激活其NF-κB信号通路，诱导其表面高表达免疫检查点配体PVR（CD155）。PVR与NK细胞表面的TIGIT受体结合后，抑制其细胞毒性功能，诱导IFN-γ与GZMB下调，形成典型耗竭表型。功能验证显示，TRAIL敲除、外泌体生成抑制或TIGIT阻断均可有效恢复NK细胞活性，并抑制肺转移的发生，明确了该“TRAIL–PVR–TIGIT”轴在转移建构中的关键作用。

4、血浆中外泌体TRAIL水平可精准预测术后早期肺转移

在临床层面，研究团队分析了肝癌术后患者的血浆样本，检测其外泌体中TRAIL的含量，发现肺转移患者中TRAIL水平显著升高，并与肿瘤组织中糖酵解关键酶HK2表达呈负相关。ROC曲线分析显示，血浆exosomal TRAIL在预测早期肺转移方面具有良好准确性，优于传统指标如AFP和肿瘤体积。

研究意义

“少吃糖有助于抗癌”几乎成了现代健康饮食的金科玉律，但这项研究告诉我们，“控糖”不一定永远正确，甚至可能在某些情况下帮了癌细胞的忙。研究发现，尽管糖分被扼制，癌细胞反而可能释放某种“信号外泌体”，提前改造肺部免疫系统，让免疫细胞变得迟钝、放松警惕，从而为癌细胞转移做好准备。

也就是说，一味地靠节糖节碳水，即使抑制了原发肿瘤，却为转移开了“方便之门”。所以，饮食干预当然重要，但适合自己+科学评估才是真正的抗癌之道。

参考文献：

Wu CY, Huang CX, Lao XM, et al. Glucose restriction shapes pre-metastatic innate immune landscapes in the lung through exosomal TRAIL. Cell. Published online July 8, 2025. doi:10.1016/j.cell.2025.06.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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